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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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像是从另一个冰河世纪吹过来似的，带着刺骨的寒冷，同一把钝刀般不歇地在人的皮肤下刮擦着，缓缓释放折磨。同时，天地间早被揪光了生机的万物也在这席卷而来的痛苦中摇动着枯瘦的身体，借此以躲避那无差别攻击的无情寒冷，尔后翻个身继续做春天将至的幻梦。

在这个生气凋零的时节，战争结束了。

那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战争，长到轻易用年岁多寡来衡量它似乎都显不足，而人生在其中更是短暂如朝菌蟪蛄。时间对一场以生命为赌博的战事，向来意义残忍。

我回到家乡的时候，人事俱非，万物休矣。翻越最后一个山头时，我看见山谷里只有一丝淡淡的残烟。一开始我以为是谁家有炊事，但走进才发现那仅是田埂上一堆草料燃尽的余烟，烧火的人已不知所踪，烟柱倾斜，孤独而寒冷。

这里昔年的景象，我已经忘掉了。我之所以要回来，也只是因为无处可去。都说离家的征人最是思念故土，乡情越久越醇厚。可是故乡对求其而不得的人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它是漫漫时间长河里遥不可及的尽头，而痛苦总会被时间冲淡，再刻骨的爱也会随之消减。

我的日记里写着，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的总共有三十几个年轻人。这对于一个破败的小村庄来说几乎是全部青壮力量，一场战火，就都快烧光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一起考上文化学校，相扶走过将近十年的人，他胸膛的血溅在本子浅灰的封皮上，留下干涸的褐色印记，像他褐色的眼睛。其它我认识的，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死掉的，我都写了下来。他们最终的坟墓都在我的日记本里，没有尸体，没有衣冠，没有遗照，没有葬礼。有些人连名字也没有。那么多思念着故乡的人，大都死在了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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