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连十来天的暴雨，山川之间不断传来轰鸣之声，不时有山石滑落，已经导致数人伤亡。囚犯可以送命，但守卫和监工还是爱惜性命，让所有人停了工，分批驱赶至不同的山洞里看管。

方朔隐隐察觉到了似乎有人在暗中窥探，但定睛细瞧，周围事物和平时并无不同，岁月不饶人，最近几个月时常头晕眼花，判断力也大不如前。

篝火发出噼啪的脆响，原本清晰的视野愈发模糊起来，他用拳头敲了下太阳穴的位置，铁面发出砰砰的钝音，勉强找回了几分神智，环顾四周，多数旷工已经睡去，留值的守卫则抱着兵器打瞌睡。

若是他真的想跑，早在八年前就可以离开这里，表面上为了青岚，实际上更像是自我惩罚，无休止的痛苦才有可能将他从安逸沃土所滋生的妄念中真正解脱出来。

元历四年，他与陆莫勾结谋反之事败露，尹暄震怒，灭了陆家满门后，决意处死尹青岚。方朔苦苦求情，以孕相逼，尹暄才放了幼子一条生路，命人送到外面抚养。

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被关在狭窄的侧屋里，手脚用软绳拴在床头，为了免去擦身时穿脱衣物的麻烦，他浑身光裸不着一丝，仅仅盖一层薄被覆体，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每天需要灌下无数苦涩保胎的汤水，侍女和御医穿梭不断。

夜深人静之时，尹暄偶尔会来看他，但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冻结着寒霜，和煦的微笑再也消失不见，留下的唯有扭曲的嘴角泛上嘲讽的笑意。明明内心恨他到了极点，却投鼠忌器，怕伤着好不容易怀上的肚里的孩子，往往是匆匆来去，并不愿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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