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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阿娘快要死了。濒死者的呻吟从绣着仕女图的屏风后缓慢地传出,像是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折磨囚犯的刑具。他坐在上等红檀木的桌前,慢慢品着酒窖里最后一缸状元红。酒意在脑子里放大到一塌糊涂,那个事实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阿娘快要死了。

“暮儿,你要重振江宁织造的家业。你一定要得到圣上的青睐,提炼出天下最贵重的织物材料——孔雀金。”

濒死之人如同枯骨的手臂抬起,他垂着眼睛,心中波澜不惊。孔雀金以孔雀金翎为原料,却需要最昂贵的西域青金石作染漆,将孔雀金翎在染漆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经九晒九制,让原本青中带金的翎羽上沾染一层靓丽的碧蓝色,经日光映照,通透耀眼华彩万千——

他饮着酒,听着屏风后垂死的呻吟,心中无奈冷笑。阿娘,世间的一切都有生老病死,盛衰荣辱。就连屹立不败的江宁秋家都可以衰落,区区孔雀金又有何益?

不如饮一杯状元红。修长的手指在红檀木的桌案上敲打着一板一眼,将病痛的呻吟声转化为脑海里咿咿呀呀的唱腔——

傀儡棚中,鼓笛声送,相搬弄

想着那世事皆空,恰便似一枕南柯梦

阿娘,浮名浅利都是空。只有戏本,才是真实的东西。

屏风后的气息终于渐渐消失。有人进来,将尸体抬了出去。

一坛状元红也渐渐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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