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医生

“诶，好，张大点儿。”

魏晋北躺在治疗机上，目光无所投递，一会看看照明灯，一会儿看看鹿医生没被口罩遮住的小半张脸，一双眼睛仔细细细探视他的口腔，睫毛很长，眼尾微垂，睁大了也垂，给病人看牙时他也不常眨眼，久了眼底下浮出眼泪，就露了这么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也怪委屈，手上的动作却利索又柔和，冷冰冰的内窥镜时不时碰到魏晋北的牙齿，咯咯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要闭上嘴，舌头触到镜面之余，在鹿飞握着内窥镜的手指上舔了一下，也不收回去，就抵在那，抵着他的指腹，隔着一层极薄的医用橡胶手套，尝到了轻微的药味，灵敏地舔出他指腹圆润的弧度。鹿飞也注意到了，患者一直看自己的脸，他没有办法说什么，总不见得突然请人家闭眼，通常很多小孩子看牙，闭眼会害怕，瞪着照明灯容易变成对眼，也爱垂着眼看医生的脸，而且口罩遮着，也看不清什么，他做他的本职工作，检查魏晋北的口腔状况，手指压着他的嘴唇，不提防他要闭嘴，连舌头也蹭上来，指甲边敷一小片软质的温热。

“没大问题，左边有颗磨牙牙冠上蛀掉一小块，没有伤到牙神经。”

魏晋北嗯了一声，鹿飞收手，他才合上嘴唇，感觉积蓄了一滩唾液要咽，下颌发酸。他取过自己的办公包，从里头掏出来一包咖啡，对鹿飞说:“鹿医生，您尝尝，这我和我朋友种的。”一开口，身上那套来城里参加商会活动特地穿的西装仿佛立刻簌簌脱落，他还是那个云南千年古寨被晒出眼镜痕的魏晋北，从水泥钢筋的怪兽一样的都市自发选择回到自然的年轻人，其实回到城市，他也可以把文明拘谨的社交状态下的自己从现在这具土里土气的皮囊里拽出来，但他没办法，他见到鹿医生，就变成见了心上人的村头娃，人家送花，他送、送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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