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缥缈的火与无中生有的烟

-----正文-----

这是一对年逾耄耋的妯娌。如果她们有能力计算，她们会意识到彼此已暌违四十二年又十个月。但她们已经是记性不那么好的老太太了，只能磕绊地寒暄：啊，四十年了，四十年不见了。

她们决定去镇上最好的饭馆吃晚饭，叙叙旧。

嫂子提议说去春风饭馆的那一刻，年轻鲁莽的厨师阿香打了个哈欠，解下围裙来胡乱抹了把脸。

弟妹点头说好的那一刻，一枚火星从炉里跃了出来。

春风饭店店面不变，原先独自立在空荡荡的路边，显得巍然，如今挤在瓷砖店和电瓶车维修店之间，陡然矮小逼仄了。菜单也是原样，像是这四十二年又十个月里，一直在等着她们回来。两人飞快地点好菜：荸荠肉丸炒菠菜，辣椒炒茄子，再配一份牛百叶清汤。

“要最好的百叶。”嫂子嘱咐服务员阿桂时，腰背挺得笔直，像一面褪色的旗子，神气凛凛的模样。

三份菜很快就端上来。嫂子习惯性地把盘子往弟妹面前一推，弟妹无声地笑了，露出两唇之间黑洞洞的缺口，笑得好像做错了什么那样心虚。

这样的笑容很轻易地让嫂子想起以前的事。弟妹刚嫁进家中时个子虽小，却身材丰腴，胃口极大。白天吃饭，媳妇只有等男人们都上桌吃饭后，才能往碗里添菜，然后端着碗站在一旁，守着碗里一拳的米饭和菜，小口小口扒弄。一碗吃毕，便停箸放碗，不能添第二碗饭。弟妹吃完后仍嫌不够，猫似的一双眼从碗底抬起，谨慎地左右探看。婆婆突然用筷子一敲桌沿，哒一声脆响，猫似的眼神又落回碗中。夜里，嫂子起夜上茅厕，撞见了在厨房里发出窸窸窣窣响动的弟妹。弟妹脑袋还深埋在灶边，听见响动，佝偻着身子回过头来看她，叼着半块冰冷的红薯，冲她咧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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