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咬痕中央已深成紫棠色，他知道，那是他咬死的血。

-----正文-----

《神女》

屋里终年如一日暗着，只有中午太阳才能照到里面，借着这光往里一看，一个很瘦的青年，伏在藤箱上睡着了。他穿着一身黑衣，小半张脸露在外面，除去他过分高的鼻子，只剩下纤柔的半张脸，嘴角向下撇着，一脸苦相，黑衣遮不住的手脚极白，不是健康的白，像沤在水里的白墙，一降世就被泡着。

隔壁房里又传来烧鸦片的味道，他似乎闻不了这味道，先是短促地喊了几声，又时低时高地哭着，被魇住了。其实罢，他在这味道里活了二十多年，醒着不敢说，睡了才有点怨气。

所有人都喊他传庆，传庆，言子夜在讲台上点名也只喊他传庆，丹朱离他远远地，对他夸张地张合嘴巴，他看出来了，是在喊他传庆。

传庆心里奇怪，怎么人人都喊他传庆，他跟这些人何时熟到这个地步？抬头看了一眼言子夜，也正看着他呢，谴责的目光！传庆忍不住一哆嗦，想到他训斥自己那一句话，把头埋得更低。

“传庆，上你爸爸的课怎么躲躲藏藏的，你很怕他吗？”

还不等传庆疑惑，自己却管不住说起来：“嗯……我爸爸，对我总是很严厉……”

低下去的声音又忽然高昂起来，传庆头晕目眩，我的爸爸，在讲桌上的男人，我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还有什么？在后面听他的课，跟他约定好了，我不说话。起先还不肯我来，怕他窘了。还有他新编的讲义，独我一份……都是我的，世界上没有比我们跟亲近的人了，母亲不能，母亲早就死了，但是在我活下来的那一刻她又活了，她的亡魂还在我身体里，还爱着他，我生来就是要代替母亲爱他的，我合该是与他最亲密的人……他爱母亲，自然爱我，言子夜的太多太多的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比起他乞求丹朱要快乐许多——丹朱，他转头去看丹朱，丹朱……丹朱呢？丹朱是谁，我是言子夜的儿子，丹朱是谁？没有丹朱！只要他是言子夜的孩子，注定没有丹朱！他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起来，完完全全的胜利，他还不擅长在人前这样笑，也没有人和他玩笑过，他别过脸，正巧对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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