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

-----正文-----

那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燃烧弹投掷在山地上，融化了大块大块坚冰，泥水滚着石头，像暴雨从山上冲刷下来，战场上一片泥泞，焦黑的尸体被垒得高高，好似柴堆，烧出一股恶臭的浓烟。我的眼睛被熏得什么都看不见了，鼻子也被污血堵住了，右腿中了子弹，痛得已经麻木了。我匍匐着，茫然地开着枪，吃着硝烟，大脑恍恍惚惚，爆炸声、枪声和机关枪扫射声如轰隆隆的雷鸣，又如密集的雨点，将世界围成了一个铁桶，将我困在里面，像一只徒劳的蚂蚁。

不知过了多久，攻击终于停止了。高加索山地的晚风吹过黑烟弥漫的战场。安宁的夜降临在春末燃烧的森林里。我擤出鼻腔里的污血，嗅到空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差点呛出胸膛断掉的几根肋骨。眼睛还是看不见。我在一片漆黑中嗬嗬地喘着气，躺在滚烫的战壕里摸索，却只找到子弹的残骸和几根烧剩的骨头。

茫茫的夜里，我只能等待。

等待战友的呼唤，等待视力的恢复，等待一个已不存在此处但我也不知往何处寻找的被遗忘的事物。

忽然，我感觉眼睛被轻轻舔了舔。

一根柔软的舌头，像记忆中母亲的吻。

紧闭的眼睑处出现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光。某些奇特的事物零零碎碎地从这片柔和的迷雾中显露出来：一间暖融融的屋子里烧着好闻的木头，炫目灿烂的灯光和浓郁深沉的香料，如雾气氤氲在四周。窗外是一棵繁盛的樱桃树，挂满了礼物。山谷的河静静地流淌。洁白的羊羔像一团团棉花散在青色的原野上……令人困惑，令人怀念。无法解释，也无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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