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米

-----正文-----

很快，城里也开始饿死人了。

米铺开不下去，遣散了工人，家里的佣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碎米，混着沙粒石子儿和干草梗的那种。我们一家子在堂屋里挑拣了一整天，眼睛都要择瞎了，才把米里混的东西择干净，择出来的碎米看起来只够我们这十三口人吃个把月。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发现饭盆里果然是白日里择的那些碎米。盛好了饭，我跟父亲和二叔面面相觑，爷爷只是垂着眼看着碗里的碎米饭，轻声干脆地说了句：“吃吧，明日起就喝粥了。”

碎米饭是真的糙，不精道也没有米香，但我还是狠狠地往嘴里扒饭，狠狠地咀嚼，再费力地咽下去。

不管是什么饭，我都要努力吃得香。

吃碎米的事情我们瞒住了太奶奶，她还是喝着平日里喝惯的白米粥。

我们家女人少。奶奶去得早；我娘早年几次小产后身体一直不好，生下我之后也就去了；二叔干脆都没成婚。所以太奶奶是我家唯一的、也是最被我们所珍视的女人。她总是在市楼上的佛堂里，不下楼，也不出门，吃穿用度一切从简，一心一意为她的子孙后代们祈福念经。

吃碎米的事情我们也瞒住了秦甫他们八人。父亲说，他们讲信义，我们要还以情义。镖师们大多都正值壮年，平日里练武，做惯力气活，正是饭量大胃口好的时候，我们把白米留给了他们吃，自己则每日关起门来在堂屋里喝不甚浓稠的碎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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